晓美院凶真

疯狂的魔法少女晓美院凶真,频繁换墙头,最近的是音乐剧。

位卑犹望盛神州

一、
 当赵苍穿越东北的茫茫林海与雪原,见到首长军帽上熠熠发光的红星时,他仍能回忆起昔日父亲立于自家门口青石板路上静观自己和妹妹玩闹嬉戏的下午。那时斜顶瓦房尚还常见,雕梁画栋地沿河岸排开。黄梅时节女子们袅袅婷婷地撑油纸伞飘过,只留下被笼罩在丁香色的天幕下的桥驿与簌簌的雨落声为伴。无论是莲叶满池还是芦花飘扬,总也少不了茶馆里长者们在弈棋斗鸟的身影。这是金陵镇颇为重要的一处,有事无事都可以来坐半天。
 他父亲赵茏老爷——那时才刚刚当家——自然也是这里的常客。在这三教九流荟萃之地,只要耳听六路眼观八方,不愁打探不到珍奇古玩的来头与销处。他于此不动声色地积累着人脉,竟挽救了早亡祖父留下的古董店颓势愈显的境况。然而这对赵家实际的光景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饥荒,苛税,兵,匪,官,这些天灾人祸历朝历代又有谁曾幸免?赵茏盼望借品茗消解自己的愁绪,殊不知自己已经与“借酒浇愁愁更愁”的李白别无二致了!

众茶客的议论纷繁入耳:

“喂,你听说了孙大炮要搞大事情的新闻了没?”
 “怎地不知!这才和平了没两年,又得打起来!”
 “要我看,孙文这把成不了什么气候!”
 “连我这个平头老百姓都能看得出,大势已去啊!”
 ……
 “诸位主顾,咱们还是莫谈国事吧!”茶馆掌柜有些悚惶的声音传来。片刻的静默后,大家都又各谈各的,平和得一如往常。
 在这虚假的和平下,赵茏却感受到一股难言的压抑。满清消弭,民国伊始,除去墙壁上“莫谈国事”的字条又大了几寸之外,万物都一如既往。这年头,人人都打着革命的旗号南征北战,实地里谁不是在为自己谋一杯羹!位卑犹望盛神州,他何尝不想为国为民出一份力,但绝不是以这样的方式。
 赵茏走出茶馆凭栏眺望落霞,入眼残阳烧红的天野如鲜血般触目惊心。守望家国复兴的祈愿被他深深埋藏。把阑干拍遍,阑干未有应。他微微颔首,不由得悲从心来。
 二、
 赵茏听着身侧妻子的呼吸声匀长了,才慢慢地翻身下床,烟斗散出的烟雾氤氲了这晚皎洁的月色。他在心里默默算计着,昨天的这个好人他究竟当得不当得——
 江西一位老主顾约赵茏到当地茶馆洽谈,他欣然前往。生意谈得异常顺利,主顾拎着提箱满意的起座离开,他仍像之前无数次一样一人独坐,凝视着在斜阳下被映成黑白两色的墙壁出神,企盼以此消磨过一整个下午。赵茏起身上后院解手,一个身材较他略高的男人狠狠地撞在他身上,侧身想要避开对方,不巧对方的礼帽又滚落到他脚边。他俯身拾起礼帽,正撞上对方一双惊惶焦急的眼睛。未待他说什么,对方便攥圌住了他的手,哑着嗓向他求救。
 这戴礼帽的还能是谁呢?蒋介石一家独大,稽查队蝗虫般在道路上四串——狼狈如此的只能是共产党的好同志!赵茏明哲保身多年,此刻却由不得他犹豫地破了戒。他把对方的礼帽扔到一旁,把自己的玳瑁眼镜和鸭舌帽扔给他,脱了自己的大衣披到对方身上。赵茏拉着对方回到前边,不管三七二十一,假意就着剩下的吃饭饮茶东拉西扯。稽查队不知是不是被茶馆里安宁祥和的气氛所感染,竟只是草草盘问一下老板了事。危机解决,赵茏面色如常,只是带点阴阳怪气地长吁一声:

“我算是摊上大事了!”
 “什么?”
 “兄弟,我替你掩护了这一遭,你也赶快走吧。青山白水,后会有期。”
 “谢了,兄弟。你的恩情……”
 “别说这个了,以后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到苏南金陵镇上找那家卖古玩的就行。现在的苛捐杂税实在令人恶心。无论是出来打洋鬼子还是白匪,我都愿意为贵党效劳。”
 对方因赵茏这番话流露出些许欣喜的神色,但仍保持缄口不言,最后仅低声耳语了一句“我会派信得过的人寄信给你”便也起身离开了。
 在八年的漫长岁月中,这惊鸿一瞥成为他们之间唯一的相见。
 斜阳依旧是那斜阳,壁墙依旧是那壁墙,茶客们嘈杂的议论声也无些许变化。唯有赵茏知道,他苟且了三十四年的虚伪的和平已然彻底湮灭了,等待着他的是一条截然不同的前路。位卑犹望盛神州呵,它或许坎坷,或许布满荆棘,但毕竟是一条光明的路。

他们的书信往来就此开始,直到这时赵茏才知道对方怎么称谓。这位青瓷先生起初对于自己的状况总是语焉不详,赵茏也并不去问,只是总让送信的那人帮忙带送些银两权当“革命资费”,一来二往他们开始熟络。除去钱罐子的职务外,他后来还多了递送情报的活计。一次又一次反围剿的胜利,使他感觉到自己如今不仅能守望到遥远晨曦的片缕,甚而近乎于触手可及了。多年来沉默的守望终有所报,赵茏将一杆旱烟抽完,回首望见一双儿女雀跃着向自己奔来的身影,不禁喜上眉梢。

三、
 赵兄:
 见信如唔。惊闻九月十八日我东北不幸失守,弟即赴前线,未有归期,自后当不必再送信来。近年来多感兄顾念,肺腑之情,无以言表。
 书不尽意,顺颂秋安。
                                                              青瓷上

这封信直接被塞到门缝里,赵茏连个送信人的人影都没看见。大概是为了不让他再寄过来吧。他抓着信读了两遍,略略思忖,便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
 年近不惑了还有这等少年意气,赵茏暗暗地嘲笑自己。妻子早已因痨病病逝,儿女守着偌大的家业吃穿定然不愁。他趁着儿女们不在偷偷离开,临了挥毫写下自己人生中的第一幅书法留作纪念——
 “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他辗转来到东北,所见生灵涂炭,所闻抢地呼天。日本宛若在平原推进一般进攻,国军还不知在哪里歌舞升平,共军在严寒里、原野中孤军奋战。首长怒骂下级怎么把搞谍报的也叫到前线来了,似曾相识的声音令赵茏为之哑然——一个老了八岁的青瓷同志出现在他面前。首长似乎也有所察觉,二人面面相觑,然后赵茏笑着捣了首长一拳,二人高声大笑勾肩搭背,着实震惊了周围的战士们。

战争不待人情。一个月后,千里之外的古玩店收到了赵茏阵亡的消息。

首长在得知挚友死讯后无甚反应,只是翻出了他多年不用的长烟斗也开始抽旱烟。他追忆着江南茶馆里的初遇,多年来的书信往来和东北的重逢,禁不住湿了泪眼。赵茏追随着自己的信仰无憾而亡,生者却还是要走完他的前路。警卫员说赵茏的子女来了,首长感叹这真是不要命的一家人。赵苍面无表情地确定了其父的死讯后,并不听首长说的悼词,而是直截了当地问道:

“我能不能加入你们?”
 首长看着赵苍执着的双眼,仿佛从他的眼睛深处窥见了自己守望至今的晨曦。他从他的父亲那里继承这股执念,也必将传达给更多的人。位卑犹望盛神州,首长在心里默默念诵着,重又出入在那炮火连天的林海雪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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