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美院凶真

疯狂的魔法少女晓美院凶真,频繁换墙头,最近的是音乐剧。

此生最爱你

1.1931

金陵镇上没有一个人不认得这赵家,正如没有一个人不认得那每天落霞时牵着一双儿女绕着镇子溜达的赵老爷一般。孩子们在前边开路嬉闹,他在后方缓缓踱步,边捻着个胡子边透过玳瑁眼镜用浑浊而不失诡谲的双眼细细打量着每一个路人,这神色与他打量被兜售的珍奇古玩时的专注如出一辙。赵苍与赵碧小小的影子恍然隐匿在人群中,他也毫不在意——丢也丢不到哪去,到点儿准会回家,毕竟无论是金陵镇对他们,还是他们对金陵镇——都熟稔着哪!

日历翻了一页又一页,虽然缺少了母亲的陪伴。小小的影子依然逐渐幻化成或坚硬或柔软的轮廓。赵苍上过学堂,一天到晚以爱国青年自居,功课不见起色,每到寒暑假倒是把一箱一箱的《新青年》、《新月》往家里搬。女儿赵碧娴静可亲,不惹乱子,除却像他哥一般分外嗜书外,倒也出落得一番大家闺秀的模样了。这日赵苍舍了与“狐朋狗友”们的高谈阔论,赵碧也将剩的半本《桃花扇》弃置一旁,赵家古玩店弥漫着一片肃杀,而焦点正聚在赵老爷身上。

赵老爷依旧不紧不慢的捻着胡子,他是这屋子里唯一淡定自若的人:“你爹我走街串巷这么多年,常在江湖走,能有什么事?”

“中国现在乱着哪!洋人们在南边搜刮,咱们好歹了解。东北新闯进来的那拨日本人,谁知他们的底细?爹啊,那些旧碗旧碟有什么稀奇,不如不去……”赵苍的双眉蹙成一团。

“废话什么,儿子还敢教训老子不成?怕什么?我的古玩铺子开张一天,就有你们一天的饭!”赵老爷倨傲的走了,此生最爱他的他的儿女们,只得在惊惶中捱过一个又一个昼夜。

半个月的杳无音信,换来一纸讣告和只剩框的玳瑁眼镜,眼镜的金丝边沾着干涸的血迹,镜片破碎,触目惊心。

2.

金陵镇上没有一个人不认得这赵家,赵老爷的猝逝却不得半个外人来送葬。兄妹两个谢退所有邻里亲戚,自个儿用老爷生前最爱的唐装搭了个衣冠冢,再用一抔一抔的黄土埋上。赵苍又不知从哪里寻来了红线绳,将眼镜框穿过戴在赵碧的脖子上。赵碧看着他准备拿去变卖的一部分古董和收拾好的行李包,心里越发不安:

“哥,你也要走?”

“我要去找咱们爹。他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不可能死在那帮日本狗的手里。他定是有什么事赶着回不来,那就我去找他!”

“那我呢?你若出了什么事,我还能失去谁?”赵碧的声音里带了哭腔。

赵苍定定的看着他的小妹妹,心里百味杂陈。他一把搂过她,在她的额头上留下一吻,坚定的向她保证:“我一定会回来!带着咱爹一起!你带着爹的镜框,无论我们隔着多少时辰,多少土地,我们都能找到你。”

她哥带着像她爹一样的倔脾气,踏上了同她爹一样的征程。她静静地看着此生最爱的两个人踽踽远去,不由得悲从心来。

3.

    其实也没什么。往常都是自己做饭铺床,现在只是要少做两份菜,少铺两床被罢了。她这么安慰自己。

    她更加深居简出,神经质的不敢看报纸,生怕上面出现的哪个死去的青年长着一张与自己相似的脸。每当寂寞,她就把自己和哥哥的买的那些个古籍杂志读一遍又一遍。还有足够多的古董够她变卖,生活足以维持,精神上却变得更加患得患失。她开始怕见生人,好心的小镇人帮她把地租缴了,她只敢隔着门板道谢。

她和一只流浪猫交上了朋友,取名叫翠翠。白天做饭吃饭喂猫,晚上睡觉。这单调的六年她过得如一辈子那么长。

她从金陵镇的第一户人家逃难时重读《红楼梦》,待她读完最后一页想开窗透透气时却蓦然发现整座小镇除了一人一猫,已与死城无异。她抬头望望天,苍穹之上突然爆出一声巨响,白色的光亮吞噬了翠翠向她奔过来的影子。她先是难以置信的眨眼,而后发出一声悲怮的尖叫——死亡的阴影第一次真正触及了她。她随手抓了一个装满小古董的箱子,夺路而逃。

入眼是被火光烧红的天野,漆黑的机群静默的移动。空气中满是刺鼻的硫磺味。赵碧暗骂自己傻,动乱如此,谁还有闲心收古董?她的双手干缩如枯柴,身体越发虚弱。穿着土黄色军装的日本人似乎随处可见。她似乎在昏睡中奔跑,求生的渴望比疲惫更紧的攥住了她的心。路面上随处可见血迹和断肢,她强迫自己不去看,却控制不住的腿脚发软。

她又看到了土黄色的军装。算了,一了百了吧。她放任自己倒在地上,却荒诞地被对方扶住。

她又开始惊乍地眨眼,对方虽然身着土黄色制服,可形制却与日军的大相径庭,而且更显破烂不堪。对方显然瞅见自己破碎的衣领边上金亮的玳瑁眼镜边,一个嘶哑而熟悉的嗓子在他耳边喊:

“你是碧妹妹?”

朦胧消失了,赵碧的脑中一片清明。兄妹两日夜兼程,好歹扒拉着一个无人的破庙歇息。赵苍再未见过父亲,却遇上了东北抗日联军。联军的首长几乎与他父亲同龄,也长着一双浑浊而诡谲的眼睛。赵苍无法相信首长告诉他的话:视古董如命的父亲,一年到头东奔西走的父亲,竟然把大量古董变卖去资助共产党红军?

老首长听说他是赵老爷的儿子竟一时呆住,而后哀叹连连。赵苍懒得听那些个冗长的悼词,转而想起家里摞着的一叠叠《新青年》、《新月》,只说了一句话:“我能不能加入你们?”

新一轮旭日渐渐升了上来,荒草萋萋的破庙里,赵碧心中也升起一股不可名状的悲壮与豪情,她以同样的问题询问自己的哥哥:“我能不能加入你们?”

一片破败荒芜中,有那么一对坚硬与柔软的身影相互言语着,向天色泛白的尽头走去,身影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雾蒙蒙的晨霭中。

我将与我此生最爱的人们,为我此生最爱的国而抗争。

此生最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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